此為港都青年文學獎的得獎作品(哼哼哼哼第二名啊!!)
敘述流浪動物的故事(其實是狗狗兔子的砂糖正劇)(喂!)
※內含鮮美的肉請注意(多吃肉有益身體健康~~)
這是愛嗎?
這是愛嗎?
這是愛嗎?
如果不是,那麼……
為什麼,要給予我希望?
□
吶,我一直都記得。
你愛嗎?
是的,我愛。
而且真愛永遠不死。
□
溫度熾熱。
疼痛的,發昏的意識逐漸奪去他薄弱的體力。
日落,細細綿綿的傾盆雨絲淡淡吟唱著奠祭秋末離去的悲戚輓歌,默默凝望著灰暗的雲霧如浮冰湮去了稍稍耀出的薄暮碎光。一縷白煙飄緲而過,幾絲水痕劃過眼前清冽的窗子,朦朧了窗外搖曳虛幻的人影。氤氳昏黃暖光的燈飾落下叮叮噹噹的清脆鈴聲,一枚不到三公分見方的光輝碎片就這麼跌落他手腕。
灼熱、疼痛。
他痛苦的喘息,在乾草堆上蜷起發燙的身軀。
救救我……
陡然,有人抓住了他的頸子。
救救我……
然後,將他拉出了獸籠。
□
兩葉使櫱。
黃綠的嫩芽從石磚中的裂縫嗶嗶剝剝竄出牆角,在淒涼柔和的陰雨中挺直了背脊,盼望伸手一勾就拉下那明亮的陽光。寂靜的景物在幽暗深邃的巷弄籠上靛青色的肅穆,聳立於雨中的城市靜謐的彷彿一座悲涼的石碑墳場,弔唁著漆黑的角落,記錄著冰冷的故事。
步伐有些顛簸,他漠然的瞥了一眼燈光輝煌的街衢外頭,伸手承接一片凋萎的秋色,湊近鼻尖嗅聞。枝椏枯黃的澀苦氣味充斥著指間,他純墨色的尖銳耳朵頓時抖了抖,甩開沾黏的濕潤雨絲。
距離被放棄的日子以來,已經一年了。
孤獨,顛簸的腳步無意間摻雜著寂寞的空虛。
不去想,那些日子。
轉彎,他進入平日覓食的小巷。
□
水花冰冷。
異常劇烈的疼痛就像湖面的漣漪迅速擴散,他痛得猛力扯緊了衣袖。
好熱。
好痛。
意識依舊模糊,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在恍惚中被丟在了濕冷的石磚上,熟悉的影子逐漸離他而遠去。
無法看見。
髒污的風塵和油漬沾染上他潔淨的衣裳,他的手指在冷若冰霜的水窪裡不斷痛苦掙扎。蕭瑟的陰雨及呼嘯的寒風侵蝕他單薄的身軀,乾涸的嗓音堆積在喉中無法發出。
救救我……
單音的步伐響起,帶著某種驚訝的愕然,以及凜冽霸道的野性氣息。
救救我……
本能地伸出了手,他在碰觸到冰冷指尖的同時緊緊捉住了對方的手臂。對方略低的體溫對他來說異常舒服,更加攀附住埋進冰涼的臂彎,加重了手指的力度。深沉的暈眩感襲來,他感覺到對方稍縱即逝的吃驚,結實的臂膀忽然從下方環住他的腰,繞過他的雙腿,輕輕使力就將他攔腰抱了起來。
我會照顧你。
昏睡前,他聽見這樣的呢喃。
□
時間的齒輪總是在紛亂的季節中錯亂了步調。
如同告別秋末的蕭瑟,隨之而來的卻是溽暑的蔚藍。
波詭雲譎。
駐足於廢棄大樓的上層,他靜靜遙望無聲無息的廣闊海港,任由沁涼的海風輕拂他細碎的淺色髮絲。波光粼粼的海面耀著陰柔和煦的微芒,烘托洗滌天空的綿綿淚雨,在充滿涼意的秋末冬初之下,更增添了一股沙啞的寂寥。
熾熱,懷中沉睡的少年依舊無意識的掙扎,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指節因為疼痛而顫抖,清秀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蜷著身子抵禦著難以承受的痛楚。伸手拭去白色兔耳上刺眼的鉛灰塵埃,他凝視著渾身髒汙的少年,不自覺的皺眉。
距離撿到對方的日子,有好幾天之久。
病情嚴重。
他不是婦人之仁。或許只是對方和他有著大約相同的遭遇,他才會一時衝動的把這隻白色垂耳兔撿回來,還說自己會照顧他。
被拋棄的遭遇。
淡淡遙望著寧靜的海面,他沉默了。
他一直,孤獨著。
或許,有一個人陪伴,也不錯。
□
霪雨霏霏。
這座城市,一整年都在下著雨。
淒涼。
精神恍惚,他依舊知道是誰在照顧自己。
他清醒的時間很短,因為病重的緣故很少見著對方。不知是特殊的好感還是出自於內心的感激,他逐漸喜歡有對方陪伴的日子,為寂靜的孤單添上一份溫馨的喜悅。他也喜歡對方宛如夜晚星空般星輝斑斕的雙瞳。如果未來病好了,他希望能回去找到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只是將他暫時安置而已,一定的。
可是,好不安。
他瑟瑟發抖。
好不安。
能不能,和犬一起回去呢?
──你是……黑色的野犬嘛……
他虛弱地笑著。
──所以,就叫犬……好嗎?
□
──名字?
他問。
不斷翻閱的季節日曆總是歪歪斜斜地而行。
突如其來的暴雨澎湃激昂,宛如脫兔驚鷗,宛如鴻雁在大漠中陡降,把西風從竹林捲起,把木葉搖落雲煙盡斂的大江。那樣翻飛疾走的雨聲,特別動人心弦。
不得不承認,他開始習慣有對方存在的日子。
陪伴。
曾經嚮往的過去已經回不來了吧。自從他被自己的主人殘酷的丟棄開始,他就注定踽踽獨行於冰冷赤裸的城市。沒有任何理由,他就這樣在剎那間被決定好了改寫的命運。飄零的羽毛支離破碎的剝落,蕩蕩溶蝕悲憤的心。
人與寵物,愛過後──殘忍的拋棄。
他不懂為什麼對方極度渴望尋回他的主人。對他來說,對方的主人肯定是因為覺得治療麻煩而隨手將他拋棄。傳染疾病是他們的錯、汙染環境是他們的錯。那麼,拋棄他們的人類,又是怎麼樣的錯?
煩躁、焦躁,他不希望對方回去尋找他的主人。
一點,都不希望。
□
或許,不會好起來了。
他自己,很清楚。
冬雨酷寒。
靜謐的,陰雨紛紛的街道沒有規律的單音節拍,複雜的叮噹雨樂時而尖銳時而清脆,彷彿冰裂時的細微爆音,以及玻璃珠噹啷噹啷敲擊於地面時的聲響。陰鬱的天空被翻騰的澄清與灰藍埋葬,靜靜記錄著城市中上演的每一齣戲劇。
他想,盡快回去找主人。
病情愈趨嚴重。
他的清醒時間愈來愈短。
因此,他更加享受和犬待在一起的時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過去都是孤獨一人,他感覺到對方對他的照顧特別細心,或許和他與他有著同樣遭遇的過去有關聯。
他虛弱的笑,抬頭看著犬。
──吶,犬,我想去……找回我的……
猛然停頓。
冷漠,他看見對方忽然冷冷的離去。
──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他眨著眼,眼眶酸澀。
疼痛與茫然。
犬?
□
光芒沉寂。
單膝躬起,他獨自坐在廢墟大廈頂端。
無止無盡的雨沒有停歇,最後一絲的光亮被瞬間收束而上,湮沒於洶湧翻騰的雲層內部。叮鈴叮鈴斑駁落下的綿綿雨絲,彷彿風鈴輕微碰撞時的雜音,流淌不屬於陰雨的微醺暖光,盤旋於他腳下。
煩躁。
不知何時,白色的兔子已經成為他的生活重心。
他已經習慣有隻純白的兔子陪伴在他身旁。
他不希望對方去找他的主人。
找到了,又如何?不一定會記得了。即使記得,也不會再次接受了吧?拋棄之後的人類,究竟知不知道他們的傷痕?
握拳,銳利的爪子深深嵌入了掌心。
煩躁。
他不希望對方去找他的主人。
一點,也不希望。
□
你愛我嗎?
夢魘難纏。
他又再次的被惡夢驚醒。
世界暗沉的只剩下朦朧散落的微光,飄零的酒紅色光輝宛如蒼鷹展翅而遺的壯闊羽翼,在一片漆黑之中照耀了無際的墨色蒼穹。濕冷的雨滴無聲無息的川流而過,聚集成小小一方水窪,倒映出他蒼白虛弱的容貌。
犬又,不見了。
低垂著頭,他只覺得眼眶酸澀,逐漸濕潤。
好痛。
好痛。
他仍舊希冀著,祈禱他能找回他的主人,但是那緩緩蔓延的不安漸漸吞噬他僅存的曙光。他的主人很溫柔、很和藹,他想找回過去的生活,可是……
既然不真心愛我,為什麼還要照顧我?
捏緊發白的指節,他渾身顫抖。
他多麼希望對方此刻能陪在他身邊,但是對方似乎異常厭惡他提到他想回去的事。最近冷淡的態度令他瑟縮,低垂的雙耳和虛晃的單薄身影透露出無法掩飾的失落和受傷,澄清的雙眸籠上青黛色的陰霾,蜷起身軀。
你在……哪裡?
我想要你。
□
不愛的話,希望就不存在。
那是一種渴望。
大抵就是種複雜的心情。
異常煩躁。
他知道對方的病情或許無法好轉,但他依然默默祈禱對方能夠痊癒。心底的渴望已經不再是單純想要陪伴一生,而是更上層、更昇華的一種渴望。
嫉妒。
他不希望對方回去。
一點,都不希望。
──我不要你受傷。
他說。
──無關責任、無關憐憫,只是單純的……一種愛。
□
不愛的話,就不要照顧我。
溫度熾熱。
思緒疼痛至極。
已經,不會好了吧。
苦澀的笑,雨水浸濕他全身。
他可以天真、他可以單純,但不代表他是無知的傻子。他不是沒有看見對方眼底一閃即逝的妒意,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對方鋒銳的語調摻雜一絲澀楚。當他渴望回去的同時,幼小的希冀卻在心底萌芽。
他和他,是愛嗎?
他不知道。
愛過後遺棄,這樣很好玩嗎?
□
他和他,是愛嗎?
冷淡。
他對他,變得很冷淡。
躲開對方伸出的手,他才意識到對方其實只是想拭去他兔耳上的髒汙。難以言喻的呼吸傷痛從心底蔓延,他蜷縮著躲避對方的指尖。
不要……
他害怕那樣的冷漠。
低聲哭泣。
他知道,犬的右腿是跛的,走起來一瘸一拐。他說,他曾經回去過,卻遭受殘酷的攻擊,成了現在的樣子。
所以,他知道。
淚濕衣領。
──對不起……
□
他與他,是愛嗎?
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兔子。
懸在空中的手靜靜放下,他只覺得心疼。
煩躁。
是不是,無法接受自己?
凶暴的自己?
沉痛的嘆息,他轉身離去。沒有看見身後淚眼潸潸卻猛然驚愕抬頭的白色兔子,他離開了小巷。
或許,分隔一段日子,比較好。
□
──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他虛弱的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
甦醒,卻看不見對方。
──對不起……
下定決心。
□
他們,是愛嗎?
他又再次的迷惘了。
翻騰疾躍,嘩啦嘩啦的暴雨聲恍如潑落的驟雨濺灑窗格和浮萍,颯颯如變換的劍花在起落回舞,奏出一瓣又一瓣的朝霞。殘破的枯葉和報紙飛馳而過,蹂躪了即將離去的寒冷冬初。
眼神微醺,他伸手環上對方的後頸,顫慄的身軀卻掩飾不了稍稍的瑟縮和害怕。扯著犬的襯衫將對方拉了回來,他湊上對方肩窩,吐氣如蘭。
眼眶依舊濕潤。
嗚咽。
他明白對方的渴望。如果這樣就能留住對方,他願意去做。
或許,他真的……愛他。
很是訝異的。
摟著對方,他了解少年意志堅定的決心,也明白對方內心深處的想法。無論是什麼理由,此刻的對方,看起來格外誘人。
他的心,究竟是想著他,還是他的主人?
嫉妒。
不過,無所謂。
沙啞,他低聲呢喃。
──可以嗎?
至少在此刻,他完全屬於自己。
□
你愛嗎?
精神游移。
已經,無法思考了吧。
意識渙散,他緊環對方的頸子。燃燒燎原的星火宛如夏秋之際最為輝煌壯闊的雨幕,震撼天地,波瀾四起。鋒銳的獠牙咬上他灼燙的脈動,彷彿輕敲著簌簌直響的明窗,溫柔霸道的啃噬。
疼痛襲來,深埋在靈魂深處的熾熱是劇烈入骨的撕裂疼痛,奪取了他滾燙的淚水,初初嚐到一絲蜜糖般的甜膩。骨血交融的瘋狂沒了理性的壓制,更加猖狂肆虐的侵犯。
衣領滑落,可以清晰的瞧見他白皙的皮膚。赤裸的雙肩被對方的尖牙佔據,他只能扯著半落的外衣,不受控制的呻吟出聲。
希。
他呢喃著,他的名字。
第一次。
希。
入骨的疼痛依舊未去,一絲絲的腥甜繚繞鼻腔,灼熱的腥紅沿著他的腿間流淌而下。結實的雙臂緊摟他的腰部,穩健的承載他全身的重量。粗暴的氣息瀰漫耳畔,無法抑制的呻吟從唇邊流洩。朦朧著淚濕的雙瞳,他已經放棄逃避上方的侵略,低泣著緊抱對方,盡情嚐著犬所帶給他、痛苦卻甜蜜的歡愉。
犬。
他叫著,他的名字。
犬。
慾望的海,在那夜無限的延伸。彷彿終末飄零的白翼,莊嚴肅穆的散落於寬廣的大洋。蔚藍的曙光輕柔流瀉,徜徉無際的湛藍容顏。澄澈清冽的浪濤拍打,黎明破開歲月的委婉,照耀海面,初次誕生於那縷溫和的晨曦。彷彿抵死的青藤互相纏綿共存,艷色的紅花彼此交織而生。他的淚被他舔去,他的血被他汲取,他的心靈為他敞開,他的身體為他綻放。
是的,我愛。
而且真愛永遠不死。
□
不是所有愛都有美好的結局。
他是,極少數的。
能重新擁有愛的人。
但是,其他數以萬計的呢?
他被他抱著。
白色兔耳抖了抖。
──確定要回去?
他看見對方露出不悅的神情。
笑。因為被疾病纏身已久,他愈漸虛弱。
大概不會好了吧。
他苦笑。
──我想去看看,沒有也沒關係。我想再一次看見那個家。
嘆氣,犬的眼神只有滿滿的寵溺。
──就這一次。
──嗯!
拉過對方耳畔細碎的髮絲,他湊上前。
──犬。
──嗯……希?
吻。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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