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他聽見了某種回音。
「好冷……」
「好冷……」
然後，他又聽見了。
「再……等……我會……」
一片漆黑。
「咕……唔……」難受的呻吟，祇動了動僵硬疼痛的身體，迷迷濛濛的睜開眼。在面
前跳躍的微弱火光倒映著他的影子，還不時傳來柴火劈哩啪啦的爆裂聲。緩緩抬起頭，夜
正坐在他身旁翻動著火堆。「夜……？」
驚訝的睜大眼，青年的動作頓時凝結在空中。
「祇？！你醒了？！」輕柔的將躺在被單上的少年抱起，夜小心翼翼的扶起對方，清
澈的碧綠雙眸此時充滿了擔憂。「沒事吧？傷口還會不會疼？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不用了……」重重喘口氣，祇伸出手想把自己撐起，但大幅度的動作卻牽動
了身上的傷口，讓他痛的發出呻吟。「嘶……好痛……」
「所以我就說你再休息一下嘛……別動，我幫你換一下繃帶。」稍微用力的按住少年
的肩膀，夜解開對方的襯衫，細心的拆下早已染滿暗紅色血花的彈性繃帶，塗抹上藥水之
後再重新綁上新的。看著懷中的少年一臉難受的樣子依靠在他肩上，夜噗嗤一笑，舉起手
覆蓋在對方的傷口上，輕聲低語。
「？」疑惑的眨眼，青年微弱的說話聲讓他只能勉強聽的見對方的聲音，卻聽不見說
話的內容。「夜？」
露出神秘的笑容，夜輕拍了一下祇的頭。「這是充滿愛心的祝福。」
「啊？」
「這樣傷口不是會好的更快嗎？」
「什麼？！」
「讓心情保持愉快呀！書上不是都這麼寫的嗎？」
「哪有這種方式啊……」
低聲反駁，祇靠著青年結實的肩膀，在對方懷中找了個舒服且不會牽動到傷口的姿勢躺下。雖然他不太相信夜所說的「心情療法」，但是身上的疼痛確實有緩和的跡象，沒有像一醒來時那樣劇烈。該不會夜低聲唸的那些是某種咒語吧？！不對，咒語這種東西那麼希罕，會在這裡出現嗎？！他在想什麼啊！可是……他那個時候……確實看見了……
「夜……」
「嗯？怎麼了？」一手抱著少年的身體，另一隻手拿著木棍翻動著燃燒旺盛的火堆。
夜低下頭，注視著祇閃閃發亮的純金色雙瞳。「祇？怎麼了嗎？」
瞬間捉緊了青年的襯衫，祇閉上眼，然後再次睜開。「白龍……」
夜瞇起眼，加重了抱著祇的力道。
「你果然也看見了嗎……」
「夜也看見了？！」
「嗯。看的異常清楚呢。」
咬牙，夜清澈的碧綠雙眸忽然渲染上濃烈的深紫。
憤怒的火焰在眼底燃燒。
熾熱且灼燙。
「祇，答應我一件事。」
「咦？」
「以後如果看見一些你不相信的東西時，絕對要先把眼睛閉起來。」
「可是……等等，夜，我不懂你的意思——」「答應我。」
打斷對方還未說完的話，夜嚴肅的注視著祇。
「答應我。只要答應我就好。」
著實被嚇了一跳，祇不知道夜爲什麼突然嚴肅了起來。不過既然夜這麼說了……那就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存在。而且，對方所知道的東西可是比他多上了好幾倍。雖然有些猶
豫，但他還是堅定的回望夜。
「好。」
「絕對。」
「好。」
頓時鬆了一口氣，夜笑著摸摸祇柔順的灰色髮絲。「啊——這樣就行了。如果以後再
遇見的話，至少能先避免一定程度的傷害。」「咦？以後……還會再遇見那些白龍嗎？」不會吧——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那很恐怖耶！「不會了啦！那些傢伙也不是每天吃飽撐著
閒閒沒事做，應該不會再來了。」
「是喔……」有些倦怠的依在青年的身上，祇眨了眨眼，又抬起了頭：「夜……附近是不是都毀了啊……？」他現在才察覺到，四周除了他和夜的說話聲之外，安靜的令人不寒
而慄。太安靜了，連柴火微弱的爆裂聲都顯的格外清晰。抬起頭，他此時發現原來他們正
身處圖書館之中，但不遠處的大門已經被砸毀，殘破的瓦礫堆連帶壓垮大門旁的木製櫃檯
和更深處的房間，一片廢墟之下還能勉勉強強看見一點剩餘的殘骸。後方一排排並列的長
行書架反而完好如初，意外的沒受到災難的波及。不過就算後方沒有受到傷害，前方和圖
書館的屋頂已經毀的慘不忍睹……要說是廢墟也不為過……看來重建之路還很漫長啊……
「是啊，毀的差不多了。」無奈的嘆氣，夜煩躁的抓了抓凌亂的深色髮絲。「雖然那些龍群針對的目標不是我們城鎮，但他們噴出的火焰和墜落的飛艇也造成了鎮上很大的傷亡……其他僥倖活下來的人不是逃走就是找地方躲起來了吧，畢竟他們還是會害怕，不知
道那些白龍還會不會再攻過來。當初在瓦礫堆中找到你的時候，你的身邊全都是火耶！害
我要把火都滅了才能把你抱起來。」
「你現在是在怪我嗎？」
「不，是非常擔心你。」
「最好是……」
「欸？祇不相信我喔？」
「沒有。」
瞪了正暗自偷笑的青年一眼，祇轉過身，夜身上濃烈的氣味讓他頓時覺得很舒服，眼皮逐漸變得沉重。「不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政府還沒收到消息嗎？」
這個世界被分成「空界」和「海域」兩大地區，「空界」顧名思義就是漂浮在天空
中，而「海域」就是四周環繞著海洋。而在這無數個國家和島嶼中，除了許多不知的小國家和不為人知的原始島嶼外，最有權利的就是帕德拉斯、艾米克蘭和洛德勒斯三個大公國。他們控制著「空界」和「海域」上的各種經濟貿易活動，管轄著兩大區域上的各種事務，限制各國的物產以及資源輸出。不僅如此，他們的軍事武力、人口總數、各資源生產量遠比其他小國多出好幾十倍。但若說到魔法力量的話，就屬盧米羅天空界最為豐富。這個因為魔法而崛起的小國在國際上的地位與權力和三個大公國是屬於同等地位的，但並不參與大國之間的政治和軍事，只管理著自己的區域。
魔法在這個世界上是稀有且珍貴的力量，因為取得不易以及學習來源之困難，再加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天生的魔力資質與天賦，更何況三大公國一直控制著有關魔法的一切相
關事務，因此「魔法師」這個職業通常是只有在皇室之中才會出現，就連名門貴族之中也
寥寥無幾，更不用說是在民間了。無論如何，只要皇室中培養出一位能熟練使用魔法的魔
法師，不管是什麼屬性的魔法，都能為軍事上帶來很大的助力。
「應該是還沒想到對應方法吧。」隨手丟了幾塊木柴進火堆，夜放下了手中的棍子。
「畢竟那些飛艇……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是隸屬艾米克蘭公國的。但是隸屬艾米克蘭的
飛艇竟然沒有經過帕德拉斯的許可就進入他們除了飛艇空港以外的領空，而且還在他們的
領土上造成不小的傷亡，就算把責任全推給艾米克蘭，帕德拉斯也還沒笨到自己去樹立一
個強敵吧？」
「洛德勒斯難道不想管嗎？」
「嘖，洛德勒斯現在根本不想插手管這件事。就算這裡是屬於洛德勒斯的管轄區域，
但在之前的戰爭中已經把它讓給帕德拉斯了，所以他乾脆就直接丟給艾米克蘭去處理，反
正他也沒必要去和兩大公國敵對嘛！真是的……艾米克蘭的飛艇毀在帕德拉斯的領土上，
還是在洛德勒斯的管轄區域內，天曉得各種報導會怎麼在各國之間流傳……這下可好了，
帕德拉斯和艾米克蘭也一樣很頭痛吧。」
「唔……」祇輕輕的呼了口氣，沉默了下來。他不相信神，也不相信書中各種有關神
的故事。因為他知道，神只是一種信仰，一種在絕望時能安慰卻不能解救自己的罌粟。擁
有信仰又有什麼用？能不能走出黑暗、能不能從絕望深淵中爬起，全都只能靠自己。沒
錯……人類，只能靠著自己。
因為他們終究只是人類。
如果真的有神，那他……
握緊拳頭，祇亮金色的雙瞳中閃過一絲冰冷。
昨日的記憶殘缺不全，斷斷續續的影像如同泛黃的老舊相片一樣模糊不清。感覺上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意識，不讓他回想。
「……那群白龍，是自己飛走的嗎？」
「啊？」沒想到少年會突然這麼問，夜愣了一下，才讓猛然僵硬的思緒又開始轉動。
「呃……我不知道欸……因為那時我好像也昏倒了……你想到什麼了嗎？」
「只是想問一下。」祇忽然淡淡的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卻摻雜著冷漠。「那種東西，消失了最好。」
輕輕垂下眼簾，夜碧綠的眼眸裡緩緩蒙上一層祇沒有注意到的陰影，在火光的照耀下顯的格外深沉。「祇……你都親眼看見了，還不想相信嗎？」
「我沒有那麼說。」祇轉過頭，發亮的雙眼直直注視著夜：「並不是不相信神，而是不被神所信任，因為我本身對祂也沒有任何信仰。相信神之後所得到的是什麼？一次又一次
的祈禱、一次又一次的呼喊之後得到的是什麼？就算在絕望之中伸出手，神給予我們的又
是什麼？那些相信神的人們，有過的比較幸福嗎？對我來說，比起相信神，反而不被祂們
信任還活的比較有價值。」
抬頭看著沉默不語的青年，祇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談論神的時候那種冷漠凍結的笑，而是打從心底、只因為想笑而笑，開心的笑容。「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夜待在身邊的時候。」緩緩閉上眼，祇的說話聲逐漸變得微弱：「因為……待在夜身邊……很幸福……」
然後，聲音逐漸消失：「而且……夜……會……保護……我……」
看著慢慢沉入夢鄉的少年，夜用力咬牙，伸手緊緊捂住了雙眼。
心中澎湃的情感不斷奔騰，像流水一樣無法制止。
好熱。
那是他在遇見祇之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好熱。
「祇，我也是啊……」
漸漸放鬆了手掌，夜輕輕掩住了祇的雙眸，同樣閉起了雙眼。
「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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