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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校報的采風文藝獎,然後得獎了(高中組第一)

可是我一點也沒有高興起來的感覺(默)

 

 

     

     跑。

     跑。

     跑。

     跑。

     跑!

 

    

 

     當他悠悠甦醒之時,赫然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巨大挺立的玻璃瓶瓶底

     夏末時節,駐留的餘溫還未完全散去,初秋的微涼就已席捲了整片大地,慵懶且散漫的遊蕩於廣闊的海港城市邊緣。或許是經歷整個炎夏的揮霍與瘋狂蒼翠的綠葉終於有些疲倦地趴在枝頭顫著,葉尖開始浮現出淺淡嬌柔的嫩黃色。聒噪的蟬鳴逐漸消滯,取而代之的是渡鴉們鼓譟的喧囂。耀金的陽光細碎落下沁涼的海風輕拂他的兩鬢,折射出酒紅色的微芒,朦朧了幾分他上揚唇角的弧度,空氣寧靜的安詳直到街衢寂靜一片,蔚藍澄澈的晴空乾淨的如同一面光滑無瑕的鏡子,無聲無息的倒映著海洋的容顏,一波波無盡的潮水

     猛然捂住了眼,他猛力一拳捶向玻璃瓶身,藉由背脊承受的劇烈震盪和指節處流淌而下的鈍痛扯回自己的意識。痛苦呻吟,他按著傳來撕裂痛楚的後頸,一手壓著瓶底撐起了虛軟的身軀,模糊動盪的湛藍雙眸流瀉清淺的蔚藍色碎光。張手,他怔怔的凝視著染滿腥紅鮮血的掌心,用力闔眼扶住暈眩混亂的額頭,甩開盤旋腦海的迷霧

     那不是影像。

     那不是影像。

     那些,不是影像

     再次睜眼,他背靠酷寒的瓶身,凌亂微卷墨色髮絲披散在後頸,被斑斑汗漬濡濕,隱隱約約遮掩住脖頸處散落的青紫色痕跡,還有清秀俊美的容貌。即使修長纖細的身形和骨架看似柔弱且不堪一擊,但卻無法掩蓋結實的肌肉和強勁的力量。如夢魘般的漆黑濃霧從外界飛速延展,交織詭譎的白絲攀爬上瓶口,一點一滴侵蝕著他耽溺於夢中的思緒。

     淒厲的寒風呼嘯一直沒有停過。往瓶外看去,原本美好燦爛的海港城市已經淡化成朦朧的輪廓,深沉的黑暗無可抑制地蔓延四面八方,血色從框限的無際盡頭堆疊而起,化成遍野的幽暗深淵。腐朽黃褐的木製書櫃高聳入雲,一半以下被漆黑的濃霧攔腰折斷,深不見底,汙濁且不帶一絲漪淪。錯綜複雜的書櫃街衢間籠罩著陰鬱的氛圍──冰冷又毛骨悚然。無限延伸而出的狹隘窄巷沒有駐足點,老舊殘破的發黑刻印洗滌著歷史的痕跡,生著斑駁蒼翠的苔痕,綣曲的蕨類幼葉嗶嗶剝剝地於磨損的書腳冒出。排滿書卷典籍的木格早已沒有位置,殘破不堪的書背也早已看不清任何文字。生滿絨毛翹起的書頁邊緣透露著混雜星輝塵埃的潮濕霉味,即使隔了層玻璃,仍舊讓他難受的皺眉,扶著瓶身搖搖晃晃地站起

     寂靜的空間流逝,孤獨的時間凝滯,他聽見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響,足下的彈殼殘骸發出細微的嘎吱聲,彷彿螞蟻耳語般窸窣輕巧的腳步漸行漸近,一抹黑影宛如飛射而出的鬼魅在曲尺形的彎道底端倏忽及逝。鬼火般幽藍的微光恍若漂浮在水面上透明虛幻的孿生倒影,無限延伸至淡淡楚楚的遠方山色,瀟灑地劃過一絲恬淡的漣漪,柔柔承載著一艘輕舟。步伐顛簸,耳畔野獸的嘶嚎彷彿荒野的訕笑,後頸處的陣陣痛楚令他眩目,差點跌跪了下來,幸好他及時撐住了自己。抬頭仰望封死的瓶口,他瞇起雙眼,勾起唇角

     渾蛋。

     思緒混亂一片,記憶就如糾結的齒輪覆滿幽綠的藻荇,在漆黑的迷霧裡急速流逝──他非常確信縈繞四周的黑霧正恣意的吞噬自己的記憶,包括關於自身的一切但即使如此,他對於過去的往事仍舊沒有印象,那些地獄的夢魘吃掉他了記憶了是嗎……啊?被吃掉了?他回憶不起來……荒原裡的豺狼來吃掉他了嗎?

     背靠瓶身,他按著劇痛的後頸,冷眼看著瓶外不斷試圖攻擊玻璃瓶的白毛蜘蛛,額上滑下難受的冷汗。是的,他看得見,那大如牛犢的白毛蜘蛛正用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蛛足和白絲渴望破除玻璃瓶的束縛,咕嚕咕嚕轉的八隻眼睛貪婪的凝視著他。往蜘蛛的背後望去,對方的玻璃瓶裂開了巍峨的網,從裡面逃脫的實驗品?哈哈……他也是實驗品之一?

     腳下的玻璃傳來簌簌的震盪,寂寥的空間被刀鋒般的尖銳銀光劃破,白毛蜘蛛就在他的眼前瞬間爆了開,飛濺的大灘鮮血轟隆一聲重重衝擊他所在的瓶子,伴隨斷裂的屍骸同時黏於瓶壁上。蜘蛛殘破的腹部之間,插著某隻漆黑的勾爪,上方瓶口發出宛如蛇信「嘶嘶」的吐息聲

     渾蛋,不帶這麼刺激的啊

     他才剛醒來不是嗎?

     冷笑一聲,他扶著刺痛的前額,無視染滿指間的熾熱血跡。一手抽出配戴在腰間的黑色手槍,他撿起零碎的子彈裝滿彈匣,毫不猶豫的上膛

     渾蛋。

     瓶口在瞬間被開啟。

 

    

 

     跑。

     跑!

 

     剎那猛力扣下板機,他奮力一躍,猛然跳上往下探出的鋒銳腳爪,手抓著利爪邊緣翻身躲開從背後轟隆貫下的巨大切裂刀刃立馬急停穩住踉蹌的腳步,飛濺轟然巨響以及玻璃碎片。攀爬在瓶口處的金黃巨獸擁有蟲豸般的三對步足,身體大如象,狀如蠍,步足末端漸漸變成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碩大螯剪,細長如針的尾端綻放森冷寒光,還有蝙蝠般的膜翅,發出嘈雜尖銳的嗡嗡聲。狠命往下一跳,在漆黑獸爪瞬間貫穿玻璃瓶的同時緊抓巨獸佈滿剛毛的長腳往上翻,霎時瞄準對方的頭部猛力開槍。瓶身炸開,巨獸的頭爆炸沖出熊熊火光,彷彿他腦袋裡填充的是炸藥,而不是飛射而出的腦漿。滑下高聳的玻璃瓶,他穩健地著陸,低身急馳撈起落於腳下的彈匣,往前飛奔。

     沿著繾綣木櫃的翠綠葛藤躍下排滿玻璃瓶的書櫃頂端,他飛越眼前淒厲怒吼的扭曲黑霧,閃避宛如夢魘的陰影飛快竄入腳底縫隙,躍向下一格書櫃格子。上方爆出震天價響的怒號,砰隆傾倒的瓶身摔碎,他聽見各式動物激烈的扭打咆哮,震撼天際。猛然急煞,他瞪眼,額上滴下嘲諷的冷汗,舉槍,唇角揚起一抹冷笑,情緒激昂

     滾!

     凶狠咆哮,聲音貫穿了天,朝他直撲而來的紅毛天鼠猛地往右側一斜,左眼嵌入了子彈爆出大量血花,彎曲如軍刀的齧齒狠扣住木格底板,一伸爪猛然將他拉下書櫃,摔下無底的萬丈深淵。回手暴扣板機,天鼠的爪子炸碎,急速墜落的感覺就像從一千層樓高的大峽谷頂端墜下,超越音速的風馳彷彿灼燒出了烈火,極快的景物轉換連電影中零點一秒的間隔都必須望塵莫及。耳畔炸出震耳欲聾的空鳴,他猛力抽出小刀,迴旋狠命一砍及時切斷紅毛天鼠的長臂,伸手唰地扯住金黃葛藤煞住逾越極限的速度,任由尖叫咆哮的天鼠墜落翻騰的迷霧間,消失於腐蝕的洶湧黑潮

     粗重喘息,他吃痛的低吟,憑藉藤蔓蜷曲的力道將自己拉上了木格,癱倒在一排排高五十公尺的書籍之下,微微探頭審視下方翻雲覆雨的黑霧。後頸處的傷勢汲取他珍貴的體力,讓他齜了齜牙,抹去再次流淌的鮮血。貌似是那些黑色夢魘般的鬼影破開了其中一個玻璃瓶,讓其餘的妖獸逃脫,同時也令性情本就暴躁的獸類們互相激烈搏鬥,鋪天蓋地的掠食但這也是件好事,不是嗎?莫名其妙的被擊昏、被關押,醒來後就成了個實驗白老鼠?哈!渾蛋!開什麼玩笑!那些東西以為他是白癡啊?好不容易跑出來卻沒有了記憶,一副蹂躪玩弄他的節奏?不過說真的,該怎麼逃離才是重點……

     前方的長廊沒有盡頭,彷彿時間和空間都融在了那模糊且毫無光亮的一點。由上往下望高聳的書櫃根本沒有底,被濃烈的深色霧氣屏蔽。背部長著雪白羽翼的綠鱗森蚺怒號著,剎時向他衝來──而他身後也猛地飛撲出一頭長牙劍齒虎,急速一爪就轟然一聲刨飛森蚺的下顎,下一秒卻被森蚺迴旋的長尾搧飛十尺之外,傳來「砰」的沉重悶響

     熾熱灼燙的鮮血潑濺他一身。緊握小刀,他及時滾開,避開了轟翻的木板和霎時倒下的書籍,在兩方妖獸互相對撞之時猛力向前劈,切裂了某隻妖獸的腹部,噴濺出腥羶的內臟。踉蹌站起,他冷眼看著倒臥在地的凶獸,甩去刀刃上的血跡,躍至下一方木格,往後靠上了損壞的書背

     不帶這麼刺激的啊,渾蛋

     他的記憶又更加模糊了……

     緊抓悶痛的胸口,他露出嘲諷的冷笑,端詳著從額上一滴一滴滑落的汗水,啪噠啪噠奔流過踝邊。咬牙,他搖晃地站穩空虛的步伐,跳針的黑白視線交織渡鴉般濃墨漆黑的迷霧,彷彿又看見了栩栩如生的燦爛風景。扶額,他肩膀撐著牆壁,滑下冰凍的汗水,拚命抵抗佔據腦海中虛假絢麗的色彩

     黯沉的烏黑成了天地間唯一的顏色,原本該屬於夜晚的幽藍終究逃不了暴雨的牢籠。夏末最終的狂歡,靛藍與澄清被翻湧的鉛灰埋葬,不堪重負地簌簌抖動。默默佇立的高樓大廈宛如一座座聳立的墓碑,靜靜地記錄著城市中上演的每一齣戲劇

     那不是影像。

     那不是影像。

     那些,不是影像

     猛然回神,他被強大的力量撲倒在地,左手用力扯住巨狼的喉嚨憤怒抵禦閃爍寒光的尖牙,右手指甲嵌進了巨狼堅硬的皮膚,狠命一轉撕裂了對方的上顎。無視於貫穿掌心的尖牙,他一腳將壓制自己的巨狼踢飛,反身箝制對方劈手奪回插在一旁的小刀,猛力貫入巨狼脆弱的喉部,噴濺大量冰冷的血花,任由巨狼狂亂抽搐,直到巨狼的掙扎力道逐漸減弱才鬆手

     上方的喧鬧仍舊喋喋不休,震盪書櫃的搏鬥依然沒有停止。從他的方向往彼岸望去,其餘的書櫃頂端也放置著數以千計的玻璃瓶,超越了可供容量的極限。各式各樣的妖獸彼此以死相搏,試圖逃離禁錮他們的沉默實驗場──在這一點上,他和他們很相似,因為都沒有了記憶不是嗎?是誰把他們抓來的都不重要了,真感謝幫他開起瓶口的那隻飛蟲啊──

     不過那傢伙只剩下半邊腦袋了,死了嗎

     嗯,或許吧

     他必須趕緊逃到濃霧之下。

     雖然不知道濃霧之下是不是就是天堂的出口,誰知道呢

     哈,去了就會知道

     大概就是一種野性的直覺。

     勾起戲謔的冷笑,他拾起散落一旁的子彈,重新填裝進空蕩的彈匣。俯首凝望,他注意到下方突然裂開了三層樓高的巨洞,似乎是被妖獸們的攻擊給扯碎了扭曲的空間。灰藍的洞口隱隱約約浮現淡薄澄清的色彩,勾勒出彷彿原木門扇的輪廓

     逃生口嗎?

     掩去眼中玩味的神色,他抽回嵌在巨狼脖頸處的小刀,唇角彎起冰冷的微笑,朦朧了幾分嗜血笑容的弧度。拉過黏滑的葛藤,他按按刺痛的後頸,甩甩劃過銀輝空痕的小刀,緊握刀柄

     來吧,該死的渾蛋

 

    

 

     跑。

     跑!

 

     他跑得很快,衝在最前方急速閃避不時往下摔落的妖獸,手撐著地面側身躲開強烈的餘波和咆哮扭打的攻擊。毫無猶豫地向下飛躍,他踏著濕潤的葛藤衝往更下層的木格,無視因為速度過快而燃燒狼煙的鞋底,猛力向前一揮及時轟飛朝他撲來的水晶巨蠍,反手往下狠狠劃出無數道切裂空氣的完美圓弧,瞬間就將水晶蠍的軀體削成兩半,爆出大量的藍色血花。

     即使上述的動作過程不到零點零零一秒,他的速度確實被拖慢了腳踝順勢一轉,他低身閃過從濃霧中浮出的白色絲線,發出彷彿牛鞭抽打時「咻咻」的聲響,宛如過於繃緊而斷裂的琴弦。其中一條白絲擦過他右臉,另一條纏繞住他緊握小刀的手腕。火燒般的疼痛傳遞,他瞥見白絲正逐漸陷入他的皮膚中,迴盪鹽酸腐蝕血肉的那種「滋滋」聲音

     ,腐蝕物嗎

     狂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速度將小刀飛射而出,同時手撐地面藉由剎那爆發的機動力往前疾馳,手腕猛力往回拉,讓枯葉黃的螳螂往前踉蹌跌了好幾步──那隻螳螂宛如小型獵犬,前肢有著鋒利的弧形鐮刀──或許對方根本就不是螳螂。立馬攀爬到損壞的書背上閃身躲避直撲而來的小刀,妖獸揮出鐮刀反擊,「匡噹」一聲巨響打飛回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號,朝他凶猛撲下

     沒有停下疾馳的腳步,他在螳螂朝他撲來的前一秒用力回抽白絲,左手霎時接住往回飛的小刀瞬間反手往前劈,刀刃沿著巨型鐮刀滑過螳螂的長臂,毫無阻礙的切開對方的身體,劃出圓弧形的軌跡。倒映著幽藍的微芒,噗哧墜落的昆蟲屍骸浸泡著濃稠的白液,頓時增添了一股鬼魅的氛圍。冷眼看著腳邊的妖獸屍體,他扯下右手腕上的白絲,抹去艷紅的血痕,拔出手槍往後猛力扣下板機,轟爆原本想朝他攻擊的石化蜥蜴腦袋,濺出碎石般的腦漿,啪噠一聲跌落地面,滑行了莫約三公尺的距離

     漂浮在濃霧上的撕裂黑洞已經消失了,倒不如說是被妖獸們的攻擊給打得粉碎。不過從他所在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濃霧之下的景色,那是一直誘導他的燦爛景色,或許是想要加速吞噬他的記憶?哈,誰管他呢,不就是獵犬咬獵犬、動物殺動物、豺狼吃豺狼嗎那些地獄裡的豺狼要來吃掉他了嗎?

     舔去手腕上泊泊流下的血跡,他扶著木格邊緣的牆壁末端,凝視翱翔於書櫃與書櫃之間、無盡長廊中的一群群飛行妖獸。有羽翼或翅膀的話,就能更加快速的移動到迷霧的上方……儘管他不確定黑霧的下方是否就是救贖的大門,或許只是書櫃的延伸?又或許只是惡夢的序幕?還是幻覺的終末?

     無所謂。

     闔眼,他品嘗著被霧氣掏空的記憶,讓虛偽的色彩於他的腦海恣意流轉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不是嗎

     光芒沉寂,陰影也隨之湮滅。上頭框限的一方天空陰霾遍佈,鉛灰的雲朵厚重且潮濕。沒意識到此時已經逼近傍晚時分,緋紅的蒼穹被淹沒,風聲凜冽宛若淒厲哀號的獸,敲得玻璃簌簌直響。再次逐漸逼近的輝煌大雨洗滌了碎裂的空痕,祭奠夏季時代的過去

     坐落四周的巨大鐵桶存著幾溝絕望的死水清冽的風呼嘯而過,仍舊吹不起半點漪淪。賸菜的腐朽惡臭和破銅爛鐵的金屬腥味薰陶帶著草木芬芳的街衢,織成羅綺的油膩及蒸出雲霞的黴菌染滿潔淨的石牆,黏附著殘羹的碎屑和揉碎的落葉。綠成翡翠的銅點綴漆黑的桶,罐上鏽出出幾瓣櫻紅桃花,凝滯的死水彷彿經年累月後酵成的一溝綠酒,飄滿珍珠似的白沫

     真是令人嚮往的景色啊。

     哈哈,一堆渾蛋

     要是被他知道是誰關押他的就準備去死吧!

     冷笑,他抬手,對空鳴槍,憑藉爆炸般的巨大槍聲吸引飛行妖獸們的注意其中一隻粉色翼龍迅速往他俯衝而下,狠狠撞上成排的巨大書堆,激盪劇烈的煙塵碎屑。滑過木格底端,他抓準時機,看著其餘飛行妖獸往下俯衝攻擊無法掙脫的翼龍的瞬間往下一躍,再次體驗流星衝撞地球的音速快感。猛力扣下板機,下方張開血盆大口的有翼白虎剎那爆了腦袋,噴出熾熱卻金黃的血柱,彷彿火山噴發時飛射的岩漿。踩過飄零的羽翼,他在空中穿梭,拋起小刀換手一握猛然向前劃,撕裂食人蛾的軀體,再用力握刀往後「框噹!」一聲巨響及時揮開凶狠劈下的銳利獸爪。擲出小刀,他毫不留情的直接踩上眼前的妖獸殘影從獸群下方滑過的剎間舉槍猛力開火,威力驚人的火焰槍彈霎時傾巢而出疾雷般迅殺的金屬流彈將身旁的妖獸同時全數擊倒噴濺色彩繽紛的虹光鮮血。

     跑吧。

     跑吧!

     瘋狂大笑,他甩開空蕩的槍枝,回身及時接住往下掉落的小刀,朝後劈斷吸盤肉蟲的肥胖短鬚,穩穩落在剛好朝下衝擊的飛獸背脊,刀刃「唰」的劃出完美的空間切割圓弧,鮮血濺了一圈。下方的妖獸頓時癱倒,失速墜落

     來吧,迷霧

     該死的傢伙全部去死吧!

     側身猛然遭受攻擊,過於強大的力道將他衝撞出飛獸的背部,突如其來的重壓讓他驚慌,想揮刀卻使不上力。巨大的三頭黑毛犬咬住他的左肩,鋒銳的尖牙嵌入他的骨髓,另一顆頭的尖牙扯住他的大腿,痛得他從齒縫間抽氣。此時他又有從千層雲端高速墜下的感覺了就像是一枚即將衝出宇宙的彗星兩手緊抓中央犬首的上下顎,他的眼角餘光赫然瞥見一嘴閃爍森冷白光的銳齒──某隻坐收漁翁之利的海龍正在迷霧之上興奮地等帶著他們

     渾蛋

     拚命掙扎,仍然脫不開三頭犬的強力壓制。伸手想抓住書櫃旁蜷曲的藤蔓卻失了手,就這樣滑落,指尖還殘留著沁涼的觸感。驚恐的往下瞥,他怒吼,看見了銳利的尖牙就近在咫尺,而且以一種無法計算的極快速度朝他們襲來。三頭犬的怒號以及巨海龍喜悅的咆哮重重貫穿他耳膜,淹沒了他的意識

     尖牙就在背後。

     墜下。

     渾蛋。

     渾蛋!

 

    

 

     他猛然停下了筆。

     幾縷溫和的曙光沿著彎曲的窗台悄悄蔓延而下,像似淡雅金黃的葛藤繾綣了潔淨純白的簾幕,吹拂著舒適宜人的秋季涼風。飄渺朦朧的風痕勾勒著輕淺的輪廓,恍若低低呢喃的溫柔歌聲。宛如破開歲月塵埃的柔和委婉,和煦的晨曦就如同初次誕生於那縷神聖莊嚴中的肅穆神曲。光滑平整的木製地板散落著各式顏料罐,幽暗的角落孤獨靜置著乾涸的畫筆及鉛筆,隨意放置著四散一地的圖稿和線描稿,窗台前的木架擺放著一幅還未完成的漫畫彩頁。循著光線的末端延伸而下,暗沉的原木櫥櫃只比床緣還要高過一點,默默停滯於寬敞的床鋪旁,放著簡單的檯燈擺飾。幾罐零落的顏料和各式筆具靜置在木櫃上方,還堆疊著幾盒還未開封的墨水。

     仰頭,他看見時鐘的指針悄悄地往前躍動至下一格,報時的飛鳥差一分鐘就要出來鳴唱。他放下作畫的鋼筆,手指輕拂過紙張頁面,但沒有觸碰到中間的黑白圖畫。揉揉佈滿血絲的雙眼,他微微一笑,伸手拿過散亂在床鋪上的一個牛皮紙袋,將熬了一天夜的手繪原稿放進紙袋中封口。呼出一口放鬆的吐息,他瞄了瞄厚實的紙袋,無比珍惜的輕撫光滑的袋子,淡淡微笑

     原稿啊。

     故事啊。

     一群妖獸是嗎?

     他得趕緊,去寄信呢

     搔搔凌亂蓬鬆的髮,他下了床,拿過深色大衣披在肩上,從抽屜裡撿了幾枚銀幣塞進口袋,整理整理出現皺褶的衣裳。掩去唇角雀躍的笑容,他拿起厚重的牛皮紙袋走出了臥室,然後,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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